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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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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不歡而散後,她與他似乎又回到從前的僵局。這天地間何以能孕育出此等豬狗不如的神君?枉費他玄水真君還是創世之神,這種神君定必要天雷劫生生把他劈死方算作解恨!

此時,司命星君一身冷汗地站在書案一旁,他的額發上不時滴著小汗珠。他略略擡頭看了荀旸幾眼,聞說帝君一直生著悶氣,就連殘影仙官也暗自叫苦連天。

“怎來去都是這般。”混賬小兒元安陽惹得他怒火中燒,他們倆耍在一起就是個禍端。雖然她歸來便把他氣得火冒三丈,奈何他又舍不得她當真離開。

“回稟帝君,這人世間八苦之難不過是如此。”司命星君一直維持著作揖的姿勢,這雙手有點兒麻痹了。帝君此言可是嫌棄他司命星君江郎才盡了?司命星君有點詫異地看著千萬年來神色不曾如此變化過的勾陳帝君。

一副小心翼翼地窺探他的鬼祟狀,他如今乃是個地獄來的惡煞不成?!哎,遂不遂人願那便是老天爺的事兒,他擱下朱筆人已然離開了勾陳殿的書房,“那幾筆爾徑自斟酌一番吧。”

“……小神遵旨。”司命星君再次擡頭卻只徒留一室的木蘭花香,這勾陳帝君早已不見人影了。司命星君捧著幾卷人間命運薄與殘影仙官閑閑步出黅霄宮的朱紅大門,適才他若無錯看這帝君乃是郁郁寡歡的模樣。“今日帝君氣場波動頗大,可是需得招藥君前來?”

殘影仙官特意做了噤聲的動作,平日裏帝君本已不多話了,如今更是終日不茍言笑。思來想去,一切的禍端皆由這昭陽郡主而起!

帝君喜歡刻章與丹青,是以書房之內的印章所用的原石不少,近日一枚玉石雕刻被他失神以小榔頭敲碎了一角,最後不得不改為一枚小小的玉石章子;至於丹青之作更因著他的神緒不穩,虛耗了多日才將將把狂竹圖給描了外形,至於丹青裏要飛舞什麽則是無從下筆,直到他無意間發現帝君竟在狂竹圖中畫了一只毫不相幹的蟈蟈。

“莫非帝君為了塗姬之事鬧心?!那塗姬豈不終是美夢成真?”司命星君恍然大悟地搖著殘影仙官,難怪外頭謠傳得這般厲害,而帝君乃是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這鬧心便是有個好的開端,總比不聞不問要來得好!

“她想得美!帝君若喜歡她,我殘影仙官便在黅霄宮一路翻跟鬥至南天門。”殘影仙官一臉咬牙切齒地看著司命星君,想他兄妹二人自昭陽郡主入宮便沒少在這坑裏掙紮,他殘影仙官親身經歷帝君與昭陽郡主一言不合便爭吵,都說曾經滄海難為水,今日一見方知當屬真話!

“其實你待塗姬誤會極深,塗姬這模樣與性子誠然也不賴。當然,她這容姿自是難以與絕艷的真國色小帝後相較之。”司命星君不服氣地嘟囔,雖說塗姬待他無情,可他要從這情傷中出來,自是要掙紮一番方算圓滿。

殘影仙官沈默不語,這個昭陽郡主乃是黅霄宮的劫難,自昭陽郡主出現在顥天,帝君就一直反常著。而且這位郡主似乎並無離開的意思,這一入住便是一十一天之久,而帝君似乎也樂於被昭陽郡主使喚。

“小仙可沒說塗姬不是。只是……昭陽郡主當真長得絕艷。”殘影仙官驀地扭頭一問,司命星君乃是南極真皇座下的“六司”之一,加之比他早混跡於九重天宮,這九重天宮之內的秘辛定必知曉不少。

“嘖,你這黅霄宮仙官之位如何擔當的?!這昭陽郡主乃是老天帝膝下最為得寵的外孫女。兩萬歲之時拜入黎山老母座下,不到三萬年便師承下山,黎山老母舍不得她便召回去驪山當個音律夫子。除了音波內功著稱以外,這鷹抓擒拿術也頗為了得,四百年前她便以這兩套看家本領守住了天族在青丘占據的一個要塞山坳。”司命星君對此等傳聞乃是了然於掌,雖說怡樂元君是老天帝的內孫女,奈何她不過是個私生女,在名聲上自是要被昭陽郡主低一些。

“聞說她在三萬五千歲的碧玉年華,老天帝曾為其慶生而置辦了萬花盛宴,能出席這場盛宴的神仙品階皆為上仙以上,小神曾聽南極真皇讚美過這昭陽郡主乃是何等天姿國色、絕艷不可方物,奈何不過是曇花一現,因著不到半年就被帝君迎娶回宮,私有了。”

“適才星君說這昭陽郡主已嫁人?!這嫁的又是哪門子的帝君?”殘影仙官不曾想過這九重天宮竟是民風曠達得讓四海八荒六合的神仙咋舌,這昭陽郡主已嫁人多年卻又與勾陳帝君糾纏不清?!

“你?……昭陽郡主的夫君便是你家勾陳帝君是也,三百年前昭陽郡主驀地告假到梵天去游學。這門親事已有兩萬五千年之久,話說當年這婚宴之盛大,仍是九重天宮的一席佳話。”司命星君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殘影仙官,虧得他入宮已有三百年之久卻不曾知曉黅霄宮的帝後荀元氏便是赫赫有名的昭陽郡主?!

殘影仙官聞言乃是如平地一聲雷般——他只知靈臺就如被一道天雷劈得他一片空白,難怪日前他在帝君身邊說起這昭陽郡主之事時,帝君瞧他的眼神乃是何等意味深長!

饒是記得昭陽郡主在黅霄宮住下的第二天,帝君在書房透過月亮窗看昭陽郡主,那時她蹲在院子裏的花叢處采了一株夜螢花至鼻翼處嗅了嗅,許是那縷縷香氣竄得她鼻子發癢,惹得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帝君的嘴角輕揚,擡手輕掩薄唇,深怕自己笑出聲來。

他殘影仙官順著帝君的目光看過去,難得帝君主動在看神女。從外形上看,帝君與昭陽郡主算得上般配,昭陽郡主若不開口誠然也是個絕艷的女子,只是開口說話便知其鬧騰的性子。

“這昭陽郡主委實嬌小了些,不及姬靈上神高挑。但她確是位渾然天成的美人胚子,這皮膚當真是皙白嫩滑得如剝殼雞蛋般讓人垂涎欲滴,更遑論這堪比魔族女子的豐胸細腰。”

“爾想說甚?”本是戲謔的口吻,奈何卻惹得荀旸手中的茶碗僵在半空,星眸半垂濃密的睫毛下乃是一轉即逝的陰鷙眼神。

“卑職私心為帝君著想,卑職敢斷言,這仙界除卻昔日一代妖姬姒昭,誠然再也覓不出能與郡主這般真國色爭艷之人!聞說昭陽郡主自青丘歸來便飛升為上神,可見郡主天資確實聰慧,是以引得一眾男仙神君折腰。”這魚與熊掌乃是難以兼得,聞說小帝後長得絕艷,這昭陽郡主長得也很是絕艷,若以他殘影仙官抉擇,誠然也只能是塗姬。

“本帝君今日方知爾原是這般覬覦昭陽郡主。”荀旸把手中的茶盅扣在書案之上,杯蓋與茶碗碰撞之聲乃是久久不能散去。

他好整以暇地把殘影仙官打量個遍,平日裏不覺有何不妥之處的殘影仙官兄妹,似乎自元安陽歸來之後頻頻出狀況,興許這三百年著實過得太平淡了。

“帝君當真會說笑,凡人雖常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奈何此等美人豈是卑職能覬覦的。卑職以為帝君與郡主若能重修秦晉之好誠然也不錯,二位乃是男才女貌甚是般配。”殘影仙官自覺帝君此話乃是話中有話,若是應對得不好便讓帝君徒生一些煩憂。

這就好比女子簪花,乃是一門學問,這世間上繁花雖多,可並非皆可簪在發上。若以花喻為女子,這小花雖為清新素雅奈何終是比不上精心栽培的嬌艷之花那般能壓得住雍容華貴。

“本帝君與她何來舊情之說。”縱然外形上兩人著實般配,他深知自身與她最大的鴻溝便是那十九萬年的年歲,加之她本就不喜他此類沈重寡言的神君。

“心動而不自知,當真讓人辯無可辯。卑職不懂,何以郡主的措辭能這般精確得讓人怒火中燒。”殘影仙官略略點頭,難得帝君今日主動與他傾訴神女仙子的事兒。

“她素來在擇詞的功夫上深有道行。”荀旸淡然,從前韓林神君也沒少跟他私下吐槽元安陽的擇詞功夫乃是何其精準,字字“誅”璣,稍有不慎便已被她涮得體無完膚。

“卑職以為,若能攬此尤物在懷,誠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那時的他不知深淺賠笑地點頭,他仍舊記得那日昭陽郡主笑稱帝君此等人才因著過於孤僻,是以終日以責罵他人尋覓臺階罷了,難怪老天帝被她哄得滿心歡喜,原是個自欺欺人的翹楚。

“爾可曾聞說‘懷璧其罪’一詞?”荀旸支頤看著窗外的元安陽幽幽道。

“聽你此言,帝君當真涮得你不輕。小神倒很是好奇,到底韓林神官是如何教導你的?怎能如此糊塗呢?”司命星君以闊袖輕擦額上的薄汗,難怪這幾日帝君的臉容如惡煞那般,原是這殘影仙官無意中倒了血徽。

“星君莫要笑話我了”殘影仙官兄妹二人一直以為所謂的相差頗大不過是區區十萬年,原是帝後兩人相差了十九萬歲!不過帝君在容姿上仍如二十六七的青年那般年輕,誠然與小帝後站在一起也頗為般配的。

依他侍奉勾陳帝君三百年的歲月來細看,帝君平日雖多為沈重寡言,但本質卻是頗為圓滑之人。黅霄宮外不請自來的神女不少,奈何卻不曾有誰能在他老人家身上占半分便宜。即便是如今鬧得滿城風雨的塗姬,旁人每每說起也只道其不知廉恥,而非帝君如何不自重。

那時他還暗自歡喜了良久,因著帝君吐了不少字,今日方知原是他多慮了。帝君平日裏的沈重寡言之象也並非當真不茍言笑,而是旁人並非帝君欲要傾吐之人罷了。

誠然,兩萬五千年前是韓林神君承了這勾陳帝君的“解語花”,兩萬五千年後乃是帝後娘娘承了勾陳帝君的“靈丹妙藥”。

早膳之時,她人仍舊不曾出現,荀旸難免有點過意不去,這黅霄宮外於他身上的謠言不知凡幾,有謠傳他是斷袖,也有謠傳他是有“隱疾”的,甚至當年九尾金狐仙帝姬姒昭添鹽加醋的說辭他也不過是置之不理罷了。而她元安陽如今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卻能把他惹得大動肝火,想來他待她似乎過於苛刻。

他當真沒有旁仙臆測那般擁有超越紅塵俗世的清高,他不近女色不過是尚未覓到自己鐘情的罷了,而非一眾仙友所想的那般是個傲視一切的神尊。加之,他素來不喜旁人越俎代庖他的一切,爭強好勝乃是他的本質。

他不過是厭煩女子總愛刺探他的事兒,他活到這般年歲見過的美人不少,世間女子多如繁星,又何來可比較之理?哪怕是冷清美艷的仙界第一美人姬靈上神也頗為喜歡比較,每當兩人獨處之時,她難免止不住地旁敲側擊他從前過往的那些神女是如何相處的,因著她逼得太過,是以他才與她逐漸疏離了。

剛過辰時,他以木漆托盤捧來一碗清粥與一份糕點順其自然穿過廊道、越過月亮門,踩著沈穩的步伐踏上樓梯步入二樓的前廳,卻見她此刻乃是愁眉苦臉地翻找自己的包袱,嘴裏乃是念念有詞地嘟囔著不見了公文玉牒。

“呿,怎麽又不見了東西了?這玉牒分明就擱在這兒的。”她頹然地支頤,她分明記得這玉牒乃是放在包袱裏三百年之久,為何如今剛踏進這顥天卻不見了。

不知她是否與此地命中犯沖,顥天天宮乃是何其等級森嚴,恁憑是天族貴胄,若無放行的公文玉牒,乃是無法出入天宮的。

“本帝君很想知曉爾幾時連仙首也不見,倘若成真煩請莫要知會本帝君。”荀旸蹙眉,大致理出許是幻影仙婢做了手腳,殘影仙官如今乃是越發懂他的心思了。

自他入主黅霄宮何曾紆尊降貴地燒過一頓飯菜、洗涮過一頓碗筷,除卻有幾年陪著她在梵天之時這麽幹過。他踏入前廳去親自把早膳悉數放在桌上,耳邊卻是她的嘟嘟囔囔。

她有點錯愕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別過臉,一大早便來招惹她,呿!哎,越是細想越是覺得頭痛,不知為何每當入夢便是他責罵她的“三不”——不知所謂、不倫不類、不堪造就,她當真是這般不堪入目?

“莫要煩我!給我滾!”一個繡墊砸到他身上去,還好他眼明手快地攬著了。她已經很是煩惱了,莫要再來招惹她。

“看來本帝君當真貌若無鹽,以至小帝後不欲細看。”他沒錯過元安陽見到他那一刻的痛不欲生,那張小臉分明寫著“又來罵她”四個大字,他當真有這般難相處麽?連看著他說話也不甚樂意了?

“如今我已是個六萬歲的神女,煩請莫再稱謂我為‘小帝後’。你天生便是個極易招惹桃花的神君,委實與‘夫君’二字頗為不搭,我始終覺得你最為適合當情夫。”她翻身癱在小榻上,期間不忘挪動一處空間以便他上榻支頤,入眼除卻造工繁覆的天頂,還有他那張泰山崩於前也臉不改容的秀逸臉龐。

“何謂‘糾纏不清’?這些不請自來的神女並非我刻意招惹,她們誤入‘桃花障’豈能算入我頭上來。”加之,年輕貌美的神女本就每年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他本就無意充裕後宮,是以塗姬之事何必較真。

如今踏入六萬歲芳齡的她臉上的稚氣早已散去,屬於少女時期特有的臃腫也消退了,如今這身姿模樣比從前更加明媚妖嬈了,她就如教人眼前一亮的耀眼夜螢花,愈看愈明艷耐看得教一眾女神仙不爽卻又無可奈何,是以他才早早折下這朵耀眼之花深藏宮中。

初嫁之時的她不過是比現在的塗姬大五千歲,著實稚嫩得讓他不忍下手極力克制自己的沖動,只得待她長至成年方能解除那股罪惡之感。誠然,那時的她與他勾陳帝君的彼此性子素來不合,很難做到琴瑟和鳴。唯一能做到的便是相敬如賓不相睹——他住他的勾陳殿,她住她的霜華臺。

大婚之時正值是他最自顧不暇之際,他終日忙於公務之事,而她則是忙於課業,兩人雖同住黅霄宮內,奈何見面的次數乃是屈指可數。那時的她尚是個不知情為何物的黃毛丫頭,終日只懂擼靈寵又或是吃喝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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